不大的窗子筛漏些许惫软的月光,杨承又一次被墙边的寒凉唤醒。
昏黄的灯光都没有点亮,若不是有着这半点月光,牢狱之中,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
皇帝是懂杨承的,后者从小怕黑,没有封了窗子,也不过是因为皇帝还不想要杨承的命。
自皇兄走了以后,果然没有人再来招惹自己,杨承也乐得自在。
只是不在皇帝身边时间长了,杨承也渐渐生出了一种不想回去的心思。
皇帝这些年在变,从一开始的圣心不可揣摩,到了如今真正意义上的处事阴晴不定——年轻时候立下功绩,让皇帝过于轻信自己的直觉,也理所应当的认为自己到了该享受的年纪。
皇帝很享受这种一切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受。
换一个人,也会是一样。
“听闻陛下有心选妃,也不知道各家都是什么心思。”
“什么心思也轮不到我们头上……你以为那是什么飞上枝头做凤凰呃好事么?”
酒气弥漫在原本潮湿腥腻的环境中,杨承发觉自己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见这些当差的在说些什么:“里边那位身份可是不一般,遇到事,不还一样是会被直接放弃,你我的孩儿又有多大的本事在宫里头活下去?”
杨承也曾以为这些没读过什么书的糙人会把进宫的机会,当做是拔宅飞升。
可事实上,偏偏是他们看得最通透。
“这些都不提,那位要的是新鲜,也要的是新人思旧人……都说那位念的是先皇后,谁又知道到底谁是谁,谁又该是先皇后那个位置?”
酒意上头,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也自然出了口。
况且年关将近,即便是这大狱之中,也难免有所松动——又或者说,皇帝根本就知道,杨承是不会跑的。
“少说些,里面那位……”
“那位口口声声说的和做的,难道你以为他便不知?”
“但求活着,但求活着呀!”
应当是对杨承还有所顾忌,二人很快不再说什么,也可能只是走远了,杨承一身虚弱听得不甚清晰。
梦与现实颠倒之时,杨承看到了皇兄,红的、黄的、绿的,“叮叮当当”
的金属撞击声,和着“呜呜嗡嗡”
的剑鸣,好像那些痛苦的呜咽也是逃不开的。
只是一转眼,画面的主角又成了舅舅。
不变的是黄沙,是征战,是高高矮矮的墙,是弯着腰的人。
“高烧不退?”
美人和酒不在身边,皇帝觉得有些乏味,望望面前刚才展开的纸,又撂下笔管,“关怀添乱,怎么这样几天都受不住?原想着年关将近,找个由头要他回宫来的。”
“陛下,齐鲁那边……总要有个交代。”
“交代什么?乱民造反,流民生事,找了些由头蒙蔽了朕之肱骨,又来攀咬朕的儿子罢了!”
将桌上的砚台往地上一推,皇帝带上些许怒气,“与其来找朕皇子的麻烦,倒不如给朕解释解释这墨怎么还不如前年的一般好用!”
底下的人俯首称是,灰溜溜的关上殿门,转身隐匿进了宫里的阴暗处……
“承儿,你还记得朕当年答应过你一件事么?”
转过身去望着墙上的画,皇帝的目光中带上几分复杂,“朕说到就一定会做到,这也是朕在你小时候教过你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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