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对那能读书识字的人都有着一种盲目的崇拜,想着将来有了重孙子,借着这层亲戚关系叫自家从农门里跳出去,也养个读书人出来,老爷子顿时就看这门亲怎么看怎么顺眼了,便催着虎子爹娘来提亲。
虎子家乐意了,翩羽舅舅家则犯了嘀咕,总觉得这亲事门不当户不对。
直到这时,六姐也顾不得害臊,只得把她跟虎子的那点事都交待了。
马氏见事已至此,且那虎子又确实是个敦厚的性子,只戳着六姐的脑袋恨了一声“女大不中留”
,就不得不把六姐的庚贴交换了出去。
翩羽得知这桩婚事里,竟是借了她爹的光,一时也不知道是气好还是恼好了。
如今虽说她爹时常给她带东西来巴结着她,她却是对她爹怎么也亲热不起来。
而更叫她气恼的事,待诸事定下后,周湛竟在信里得意洋洋透露,是他叫人去虎子爷爷耳边吹的风。
于是翩羽整整有一个月不曾给周湛写信。
十月里,周湛实在熬不住了,便又偷偷从皇陵溜出来一回,不过他才刚进别院的大门,还没见着翩羽,那留在皇陵的人就追了过来,却原来是太子爷突然去了皇陵。
二人都不曾见上,那周湛便只得转身赶了回去。
等翩羽追出来时,就只看到骑在马上的周湛冲她一阵摇手,远远喊着:“给我写信啊!”
顿时,翩羽再大的气也消了。
☆、·刑满释放圣德二十四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转眼都进了腊月,天空才犹犹豫豫飘下一层碎末似的雪珠。
因翩羽受不得寒凉,别院里早早就拢上了地龙,窗外虽雪花轻飘,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许妈妈端着药碗进来时,抬头就看到翩羽穿着身小袄,像只猫咪般趴在窗台上,眼巴巴地望着窗外的飘雪。
不用人说,许妈妈也知道,她这是在等着凤凰那只小青鸟给她送信来呢——许是因太后的周年祭,皇陵那边有大型的祭祀活动,王爷那里已经有四五天不曾跟别院这边通信了。
许妈妈看了,不禁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会时辰还早,就算凤凰要来,怕也要晌午才能到。”
说着,把她从窗台边拉开,将手里的药碗塞了过去。
闻着那药汁的怪味儿,翩羽嫌弃地偏了偏头,噘着个嘴儿抱怨道:“还要吃多久啊。”
话虽如此,抱着长痛不如短痛的决绝,她仍是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喝下了那碗苦药汁子。
许妈妈欣慰地点点头,笑道:“这事儿急不得,刘爷说,怎么着也要调养个两三年呢。”
又道,“今儿是姑娘的生辰,等一下我给姑娘下碗寿面吧。”
山里不知日月长,听许妈妈这般一说,翩羽才想起来,今儿已经是腊月初五了,正是她的生日……等等,今儿也是周湛的生日呢!
想到这,翩羽不由就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地钻进了周湛的被窝,且还抢了他的寿面……她正在那里咬着舌尖偷笑着,忽地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喧哗。
翩羽忙将药碗塞进许妈妈的手里,转身就趴到窗台上往外看去。
这别院共五进院落,头一进自然是待客之处,第二进是王爷的地盘,翩羽便堂而皇之地占据了第三进。
此时因屋内温暖,那窗户玻璃上积了一层水气,她抬手擦过玻璃,只一眼,就看到庭院里有个穿着青色大氅的人影正大步往她这边过来。
那自信从容的步伐,都不消看第二眼,就叫翩羽立马认了出来。
她转身就往门外冲去。
这会儿天上正飘着雪珠子,那雪珠子落在台阶上,有些化了水,有些则直接成了冰。
翩羽这么猛地一头扎出来,那薄底绣花鞋踩着台阶上半融的雪水,顿时令她脚下一滑,眼见着整个人就要往台阶下栽去。
她正在那里挥舞着手臂努力保持平衡,就只见那原还在庭院那头的人影忽地飞身跃起,恰如一只大鸟般直接扑过来,眨眼间就抓住她的手臂,一把将她带进怀中。
翩羽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脯,抬头看着那张隐于大风帽下的脸庞,弯着眉眼笑道:“爷怎么来了?”
见她笑得这般没心没肺,周湛又是气恼又是无奈,忍不住就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臂,摇着她道:“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还这般莽莽撞撞的,这般摔下来,看栽了你的牙!”
“没事没事,爷不是接住我了嘛。”
翩羽笑得更加没心没肺了,却是被周湛的手劲儿捏痛了双臂,忍不住就低头看向他握在她手臂上的手。
那两只大手,骨节清瘦却并不显嶙峋,修长的手指掐陷在她的衣裳里,竟是环了一圈还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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