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下一双眼清嘉坦荡,见她还望着他,宽抚地一笑,“我就在这里,你睁眼就能看见我。”
她这才安稳闭上了眼睛,只是还不放心,隔一会儿便会掀起一道细缝来看。
后来脑子愈发沉重了,支撑不住,落进了昏昏的梦里。
已经记不清多久没有病过了,大约是在十三岁那年吧,她跟随弱水门四星,隆冬的雨夜伏击一个商队。
商队来得比预计的晚,她藏匿在草丛里,一个时辰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雨势稠密,浸湿的衣裳包裹住身体,像落进了沼泽里,无法挣脱。
她从未那么期盼目标快快出现,至少挥舞起刀剑的时候,能够让冻僵的四肢和血脉重新活过来。
商队来了,十几匹快马飒踏而过,她第一个蹦起来砍断了首领的马腿。
后来混战,她的刺杀近乎疯狂,事后危月燕向上回禀,对她最大的控诉是不服管教,至于任务的完成,她得了个中肯的评价——嗜杀。
其实她们不知道,她只是想尽快暖和起来,因为敌人的血是温热的。
嗜杀在波月阁里也不是缺点,甚至算得上美德。
虽然很多人因为她的残忍和目中无人退避三舍,但兰战却对她的表现却大加赞赏。
从观指堂退出来后她就病了,生病对杀手来说太奢侈,如果你未立寸功,你就连卧床休息的资格都没有。
她在床上翻滚,一会儿热得烧心,一会儿冷得哆嗦。
几碗药灌下去也不见起色,苏画对药师说:“三天了,恐怕烧坏脑子。”
阁里的药师无关痛痒,“禀报阁主一声,不行了就移到山洞里去吧。”
波月阁旗下那么多女孩子,死了个把根本不算什么,如果她不是兰战亲自过问的,死活根本不必惊动阁主。
崖儿听着,那些对话忽近忽远,弄不清到底是谁说的。
真把她送到山洞里等死,她也无法反抗,因为实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苏画把她的病情如实呈禀了,兰战来看她,不胜唏嘘道:“雪域里光着身子都能活六年,现在淋了一场雨竟然要死了?人啊,果然娇惯不得。”
如果还笑得动的话,崖儿也许真的会笑出来。
这些年她在弱水门吃尽了苦,原来有衣蔽体,有屋可住,就够得上“娇惯”
了。
这位阁主指鹿为马还一脸中肯的样子,常叫她觉得恶心。
铺板上伸张的手指无意识地屈成了爪状,可惜握不动,她除了喘气,什么都做不了。
厌烦至极,不是不爱热闹,是因为来这里的人都是为看她的热闹。
她宁愿这些人不要出现,就算死,也让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
兰战当然并不愿意就此放弃她,毕竟神璧依旧下落不明。
他观望一阵子,吩咐继续治,转身出去了。
崖儿别过头,又陷入了一片混沌。
外面开始下雨,她听得见雨滴打在廊檐上的声响。
有轻轻的脚步声,镶嵌进飒飒的春雨里。
她勉强睁开眼,有个身影立在她床前,天色昏暗,逆光相向,她看不清他的脸。
起先以为是兰战,因为身形很像,但那人身上的熏香和兰战并不相同,兰战常用龙鳞,而这人的衣袂,散发的是刀圭第一香。
她以前受训,分辨过上百种香料,对刀圭第一的印象很深刻。
这种冷香,寒中带辛,一旦燃起来,绕梁不散,可以持续三日。
兰战刚走没多久,不可能这么快换了香,阁里其他的男人和她没有交集,她想不出会有什么人来探望她。
努力眯起眼,试图看清他,但没有成功。
窗外雨声更加绵密了,一阵风吹过来,那人的衣袖在她手背上留下若有似无的触感。
她没有力气问他是谁了,恍惚着,在疑惑里睡了过去。
时隔这么多年,几乎从记忆里消散的一段经历,居然又莫名跳了出来,真稀奇。
她到现在都没弄清那个人到底是谁,也没有和别人提起。
从梦里醒来,恍惚间有一只手落在她额头上,她听见仙君的声音,“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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