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然得,傻气得很,好像听不懂他说话一样。
他久卧病床,又高热缺水,发出的声音嘶哑低沉,不像她印象里其他太监那样尖细。
是了,其实在八年前,他也没有跟自己讲过几次话,很多东西都是依靠自己的臆想。
那声音沙沙得,穿过她的耳朵。
段荣春好脾气地再次重复:“膝盖,上药。”
双杏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自己膝盖。
膝盖前的宫裙已经殷上了点点血花,是她刚才乍惊乱动产生的二次伤害。
隔着裙子摸了下膝盖,没摸出什么来,倒是让伤口感触到衣裤粗糙的质感,引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一摔的后劲,未免也太大了。
段荣春想她对他极为关心,料理他的伤势,屋内很大可能配备了伤药。
可看她现在的样子,真是傻极了,完全不复照顾他时的细致关怀。
还想哑着嗓子重复段荣春在望着她,双杏却浑然不觉。
她呆呆地撑起一条白嫩的小腿,脸上挂着痛意,眼中盈了一汪泪水。
染着几处红印的手一抖,碰到膝盖上的伤口,痛。
膝盖撞上旧伤未愈的手背,痛上加痛。
段荣春看着双杏的狼狈,她生动的样子和他在昏迷中隐隐约约感知到的重叠,却更鲜活。
不过除了凶巴巴、幼稚以外,还要加一条蠢。
他咽下这个“蠢”
字,从喉咙滑到胸口,最后稳稳落进肚子里,如同什么珍馐美味般。
与他往日仰着下巴冷笑骂道的“蠢东西”
全然不同的、更具缱绻意味的一个“蠢”
字。
它仿佛真的像字面一样,是稚嫩春天的幼虫,是他本该厌恶,却又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的奇妙之物。
段荣春饶有兴味地看着双杏的动作,她颤着手,眼里凝满了严肃。
碰一下,倒吸一口凉气,再碰一下,眼角泪花闪闪地都要溢出来了。
阳光比刚才偏移了些许,现在已经完全把她笼罩。
她的侧脸逆着光,两缕碎发掉在白皙的脖颈上,整个人像一幅静谧的画。
仿佛正焕发出一种温柔又温暖的力量。
这些天她清减了许多,下巴已经有了一个尖尖的弧度,预兆着少女必经的蜕变,双腮丰盈却不赘余,显得一双杏眼更像含着一汪春水,唯有挺翘的琼鼻还能看出一点肉。
段荣春不知道为什么会一直盯着这个小宫女。
他见过的皇上后宫里的莺莺燕燕、拖出去的碍眼的各式宫女,没有不美的,也没有不向他献媚的。
她们或是看重他的权势,或是想让他在皇上身前美言几句,纷纷收起眼底的嫌恶抗拒,惺惺作态。
似是终于忍受不下去双杏自虐般的行径,段荣春轻轻咳了一声,跛着足走到她面前,心中略有些不满他走起来还不够之前从容。
双杏还在努力奋战,眼前却倏忽出现了段公公的手。
他好像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来,手掌朝向她,掌心上淡肉色的茧子和冷白的掌色搭配起来并不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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