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记忆莫名在眼前回放,彭朗的眼睛盯着画册,纸上的《摇篮》和实物在质感和色彩上有一定差异,不细看也发现不了。
他慢慢翻到下一页,阳台落地门逐渐斜入暮色。
这地方的房子多为东西朝向,彭朗的房间向西开窗,落日郁郁然。
他的眼皮开始打架,整个人陷入大床不知道睡了多久,半夜醒来,睁了五六分钟眼睛,月影落在地板上,他身边缺少一缕清幽的香。
八月二十号,老院长下葬。
他老人家生前经常抑扬顿挫地宣布,自己要死在最浓烈的夏天,正如他的出生一样。
他说话的方式很像朗读诗歌,这是大多数乐观主义者的通病。
彭朗租了辆车,去十四区接上老院长夫人和苏涵水。
他们抵达蒙帕纳斯公墓的时候,是九点半,距离开园也不过一个小时左右。
他请了两个工人来撬棺材板。
法国人既认为九点半算早班,也如同深宫怨妇,热衷于抱怨度日。
两个工人迟到十五分钟,一边打哈欠,一边嘀嘀咕咕说大清早埋什么人。
这话自然不能当着雇主的面倾吐,而是在公墓宽敞的中路上相互倒了个干净。
老院长的家族墓地修成石棺状,掀开沉重的石板,凹槽里整齐码着两排黑檀木骨灰盒。
彭朗和苏涵水穿黑衣服,在一边站着,老院长的夫人拿随身手帕擦一擦装丈夫的小房子,其实也没什么灰尘。
她送丈夫融入家族,棺材板重新盖上,彭朗望了一会儿石棺,谁都一言不发。
他小时候去香港,坐车经过一幢楼,那楼的窗户打成了棺材的形状,听说是为了镇鬼神。
后来彭郁死了,他随父母去墓地,彭郁的墓地小小一方,竖着一块石碑。
彭朗的脑海中显出棺材窗,他很合时宜地想,神从上面俯瞰这地方,也一定如同他匆匆瞥过那棺材窗的楼房。
人生就是这样,从一个方块到另一个方块,神像收纳小玩意儿似的,把所有人装进匣子。
彭朗那时年纪小,很容易把神拟人化,他抹掉下巴颏上的眼泪,不由想,神也会哭么?
彭朗不知道答案,平静注视着老院长的家族墓碑。
老院长的夫人把装饰品摆到石棺上,自从丈夫走后,她没有掉一滴泪。
她缓慢转身,膝盖隐隐作痛。
苏涵水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胳膊,问她要不要回家休息。
老院长的夫人摆摆手,请彭朗和苏涵水先到别处待一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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