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到那边就给我来信啊!”
君达立在月台上说。
“你时常去看看我的母亲!”
灵珊俯在车窗上说。
“路上自己当心一点,那两罐食品一罐是桃子。”
小姑母立在君达的旁边说。
“我自己还买了一瓶咸的东西呢。”
灵珊回答小姑母。
红绒围巾在空气中扬起来,灰黑的煤烟把她的面孔盖得模糊了。
这是人生免不了的别离呵!
幸福能够永永随着人们吗?伴侣能够永永不分离开来吗?小姑母不禁有点伤心。
有三四次用手巾去擦眼睛,仿佛想止住由里边流出来的悲泪,对面月台上突然把一片强烈的灰白之光照到她面孔上的时候,看见飘在她耳边的头发,确乎很有几根白的了!
然而君达的心理却有点不近常情。
一直到今天,当他和灵珊相亲相爱的时候,他每每想到若是有一天他要和她分离,尝那悲酸的分离的滋味的时候他一定会如何的感动而伤心,灵珊也一定会如何的感动而伤心,彼此一定会互相拥抱起来,流出热烈的眼泪,而酿成一种悲而又美的诗情的!
然而现在,竟是一点也不如此,灵珊是感动得很平常的,他自己哩,更没有什么感动,没有什么伤心,似乎他们惯于这样分别的一样,这何其来得这般奇怪呀!
难道说他因为多了一点经验之故那感情便不容易激动起来了吗?难道说别离的滋味就来得这样漠然的吗?他自己很不明白为什么道理,当那微温的东风向他后颈上扑来时,他只感到一种散漫的疲倦。
不过这种散漫的疲倦倒也另外有一种滋味,原来当时春的气息已经散布在四野了,君达和小姑母由那月台上抄到那田间小道上去走着时,太阳光正从薄云中射下来,照得田野中斑驳而且鲜明,君达便忽然感到自然界有一种超人类的异乎寻常的明媚与艳丽,他又觉得这种明媚与艳丽,似乎有一年多和他隔绝了。
他向空中吸一口清新的空气,为着灵珊以后的费用,为着要还那医生的款子,决定来节省他的生活,一个钱也不准多花。
这学期校长先生已经加了他十块钱的薪水,他便看得这十块钱虽然薄少,然而几个十块钱相加起来时也便成了一个巨数。
未亡人(20)二十一灵珊于是乎走了!
春光也跟着来了!
而君达便从此正式成为一个有负担的人了!
这一次开学直挨到二月中旬,这是校长先生的主意,为的是要改变各种办法,还要更动一些教员,在事实上非挨到这时候不行的。
学生们早已忘记了别人的过失和自己的过失,仍旧兴致匆匆一个一个把行李送进来;其中只有一两个较有志气的人,也一半因为不受家庭的挟制的,真的进了别的学校;可是这方面并未因此受到一些损失,那一片兴旺现象,仍然和花园里的花木一样欣欣向荣而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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