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弟弟了吗?”
三姨私下看看,确定没人了才和安茉小声的打着招呼,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新郎三姨夫在外面招呼亲戚和邻居,三姨只能坐着等到吃饭的时候才能公开亮相去敬酒。
安茉摇摇头,小心的进了屋子,炕沿比她想象的高,安茉双手撑着蹦了两三下才坐上炕沿。
三姨小心的在装糖块的碟子里翻了翻,在不影响整体数量的前提下拿了两块软软的高粱饴扔给安茉,“回你妈那儿一定要听话,知道吗?”
“恩。”
安茉剥了一块半透明的高粱饴塞进嘴里,突然觉得结婚是件幸福的事儿,平时吃的糖块都是硬硬的水果糖,现在竟然会有软软的高粱饴软糖吃。
不过安茉总觉得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的提醒她回到妈妈家一定要听妈妈的话很奇怪,难道她平时不听话吗?四姨这么说,出嫁的三姨也这么说,就连外婆都是用很正经很严肃的表情跟她说:安茉啊,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安茉坐在炕沿上双手托着下巴想心事,她还是决定把三姨给自己的另一块高粱饴留下开给没见面的弟弟,虽然她真的很想吃。
安茉似乎有点儿明白外公气呼呼的说的那句“明天就送她回去,不识好歹”
的意思,她之前对县城的妈妈的渴望全部都建立在再也不想被两个表弟欺负,再也不想看到舅妈涂了银粉颜色的表情,但刚才见到妈妈的瞬间,妈妈见到她的喜悦表情不知道是不是掩藏在脸上涂的香粉下面,没有她想象的怦怦跳的激动。
那个时候安茉的想象力,都被冬天杀死了。
其实她的人生不过是从一个冬天到了另一个冬天而已。
外婆家的冬天有屯子东头的小河,还有小宝成的长毛兔和厚厚的冰块下面,快乐的游着的小鱼。
而县城的冬天,虽然有个她可以叫妈妈的女人,虽然没有两个小疯狗似的表弟,但却没有外婆和小宝成,也没有可以冰冻的小河水。
中午吃席子的时候,好像突然又跑出来一大堆人,军绿色的大棚子都不够用了,桌子摆的到处都是。
贴在帆布上大红喜字被风吹的啪啪响,初春的暖阳里,弥漫着混合了各种味道的菜香。
操办喜宴的大师傅拳头大的勺子不时碰到炒菜的大锅,叮叮当当的想着。
安茉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她的妈妈,安茉妈妈抱着一个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男孩儿坐到了主客的席上,那个小男孩儿手里抓的全是高粱饴和红双喜的奶糖。
安茉下意识的从外婆帮她做的“烫绒布”
(谐音)的衣服口袋里拿出刚才三姨给她的另一块高粱饴,她突然觉得自己小心翼翼的留下来的那块糖是多余的。
安茉和四姨被安排在娘家客的拼桌上,都是远房亲戚和一些小孩子。
安茉盯着妈妈身边的小男孩儿看,四姨就小声的告诉她,那个小男孩儿是她的弟弟,叫小仝,比安茉小一岁,但生日比她大,是正月的生日。
安茉一直以为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弟弟很小很小,所以妈妈才会没办法把她接回家,她没想到小仝这么大,比舅妈家的大表弟小华还大,小华和小仝同年,但小华是冬月的生日。
“我们小仝……那没说的……”
安茉的妈妈兴奋的给主客桌上的客人介绍着她的儿子,声音高过了其他人的说话声,“我们小仝才五岁,来我们家定娃娃亲的人家有十好几家呢,都说小仝长得好看,你们看小仝这大眼睛……在医院出生的时候,人家医生就爱的不行,都不让我们出院,说小仝将来少不得是个……大人物……”
安茉看到主客桌的客人们争相去捏小仝的脸和手,安茉妈妈的表情透着满足和兴奋,她不停的把好吃的东西夹到小仝面前的碗里。
安茉看看自己和四姨所在的娘家桌,远方亲戚大多互相不认识,大部分的人都忙着给自己的孩子夹着菜。
四姨也自顾自的吃着,除了一碟拔丝地瓜,大部分的炒菜都被抢的差不多了。
安茉用筷子笨拙的挑着拔丝地瓜,她妈妈赞美小仝的声音就像操办婚礼的忙头,一声高过一声。
安茉不明白妈妈为什么没有把她带到主客桌,也跟说小仝似的向别人介绍自己,至少主客桌上摆着的那么多好吃的可以让安茉吃个够。
拔丝地瓜被安茉挑的拉着长长的丝,四姨告诉安茉要把拔丝地瓜在冷水里蘸蘸才行,糖丝会藉着冷水断开,变得脆脆的。
安茉在冷水里蘸了拔丝地瓜,放进嘴巴里嚼着,裹着豆油和糖丝的地瓜变得异常好吃。
县城到底比外婆的屯子好,吃席子的场面透着城里人的优雅和身份。
娘家桌上的客人没有人问安茉是谁的孩子,大部分人都顾着自己的孩子。
安茉看到小仝面前的碗和碟子已经被妈妈夹过来的鸡肉、猪肉排骨肉堆满了,而她面前的小碗里,只有一块咬断了的拔丝地瓜,还有四姨帮她夹得炸丸子,地瓜馅儿的。
妈妈的家三姨的婚宴结束后,安茉没有看到妈妈和她怀里抱着的小仝。
外婆和四姨找了一圈,才知道安茉的妈妈抱着小仝回家了,外婆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妈,俺姐以为你带着安茉和四儿回去了呢……”
三姨说的很小声,她还特意把剩下的糖果往袋子里装的哗啦啦的响,塑料纸发出的摩擦上消弱了三姨说话的声音,但安茉却听得清清楚楚的。
“不是说了让她带回家吗?还真当是来亲戚家吃顿饭就走啊?还想让咱妈看多长时间啊?”
安茉四姨火爆的脾气和嗓门成正比,她的眉头皱的都能拼出蝴蝶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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