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安。
虽然气氛迅速变得针锋相对，但那一刻单超脑海中掠过的，却是多年前某个陈旧的场景。
‐‐那是他站在石道中，周围阴湿、昏暗、伸手不见五指；透过虚掩的门缝，他看见佛堂香烛金碧辉煌，雍容华贵的武后低下头，在单膝跪地的谢云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闭了闭眼睛，烛火在硬朗的眉骨之侧投下阴影，脸上却没有任何情绪泄露在外。
&ldo;不，谢云，你可以自由选择站哪边……&rdo;单超低沉道：&ldo;将来我会让你改变立场，但不是现在。
&rdo;不知为何谢云眉心轻轻跳了一下。
但还没等他那一贯前想三后想四、旁人说的每个字都要反复琢磨的心思把这句话想透，就只听单超轻轻放下酒杯，抬眼问：&ldo;但我还是想问你，你心目中的好皇帝，该是怎样的呢？&rdo;仅仅不到一天以前，长乐宫梅池边，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以同样的神情问：&ldo;但你说的从龙之功，是从谁的龙？&rdo;此刻的试探一丝不差，甚至连语气都没有改变半分。
谢云的眼神瞬间变了，只听桌椅与地面摩擦声响起，他霍然起身，掉头就往外走：&ldo;时间不早了，你走吧，告辞不送！
&rdo;单超厉声道：&ldo;谢云！
&rdo;下一刻谢云手腕一紧，已被当空抓住，单超精健又火热的身体紧贴在了他背后。
谢云反手推出一掌，虚空中竟隐隐响起了龙吟，单超登时不敢硬来，电光石火间用巧劲卸下迎面而来的杀意，连退数步直到屋角，抬手&ldo;啪！
&rdo;地接住了谢云迎面拍来的手掌。
烛火被他们拂起的袍袖带得剧颤，火光忽闪间，谢云长睫下的眼神晦暗不清。
单超五指一握，掌心相贴地扣住了他的手。
周遭一片安静，单超将另一手上的酒杯递到谢云面前，嫣红美酒正在玉杯中微微晃荡。
&ldo;师父，&rdo;单超近距离注视着谢云的瞳孔，轻声道：&ldo;我只是临走前想请你喝了这杯酒，权当送一送我。
&rdo;谢云眯起眼睛，紧绷的肩并终于有了一丝松动，接过酒杯仰头喝了下去。
继而他一松手，直接把羊脂玉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ldo;……&rdo;单超笑了笑，退后半步，紧盯着他欠了欠身，稳步向厅堂紧闭的雕花木门走了过去。
三步，五步，七步。
单超突然站定了脚步，身后传来低微压抑的喘息声，紧接着谢云嘶哑地发出一声：&ldo;来……人……&rdo;单超猝然转身，在谢云颓然倒地的前一瞬间接住了他。
&ldo;虽然你对世上大多数毒药都有提防，但应该想不到这只是最普通的蒙汗药而已吧，&rdo;他低头亲了亲谢云冷汗涔涔的额角，似乎对自己的小技俩得逞而微微得意，眼底却又溢满了不自觉的温情：&ldo;你太累了，偶尔也需要……高枕无忧地睡个好觉。
&rdo;&iddot;单超把谢云打横抱起来，迷恋地摩挲他的脖颈，目光眼错不眨落在他昏睡的脸颊上。
半晌他终于起身推开门，门廊尽头杨妙容果然守在那里，觅声回过头，诧异地叫了声：&ldo;单将军？&rdo;紧接着反应过来，立刻招呼小厮：&ldo;快去扶着统领！
&rdo;&ldo;谢统领多喝了两杯，不胜酒力睡过去了，还错手打了个杯子。
&rdo;单超抱歉道：&ldo;是我没有及时提醒……&rdo;杨妙容怎能怪罪到他头上，立刻令人扶谢云去休息，又连声告罪，请单超在府上暂歇一晚。
单超自然坚辞，杨妙容一个女子也不好苦留，只得亲自送他出府。
此刻已经闭市了，夜色深沉如水，坊间打更的声音遥遥传来，在街头巷尾回荡起悠久的余韵。
单超站在朱红大门前的青砖台阶上，视线越过杨妙容，投向不远处谢云被人扶进内院的背影；片刻后收回目光，欠身告辞：&ldo;夜里冷，杨姑娘快回去吧，莫冻着了。
&rdo;他最细微的礼节都堪称成熟稳重，但杨妙容总觉得哪里非常古怪‐‐刚才单超看谢云的眼神，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让她感到非常陌生。
那双眼底完全没有笑意，甚至也根本不温和，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深沉又极度精亮的光芒。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ldo;……将军一路好走，&rdo;杨妙容退到门后，低头回了一礼：&ldo;今日外子失仪了，明天再去府上赔罪。
&rdo;单超摇头示意不用，转身走进了浓墨般的夜幕里。
&iddot;杨妙容日常起居在另一处别院里，但回去时仍然绕到主卧去看了一眼。
谢云已经歇下了，睡容非常平静安稳，呼吸深长均匀，每逢冬季就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泛着酒意微微的红。
其实这一切都没什么异状，但杨妙容脑海中总想起临别前自己无意间的一瞥，单超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难以形容的，坚硬冷静又仿佛极度炙热的神采。
她微微感到一丝不安，吩咐侍女：&ldo;去二门吩咐小厮，看看忠武将军走远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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