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盛礼皱眉,不该是这样啊。
谭振学有点怕他,看他坐在桌边,食指摩挲着桌面凝眉不言,不由得心头发紧,想到堂屋墙上多出的那根木棍,他沉吟许久,小声交代,“贴经墨义没过。”
说起来他也不知是何原因,看着考卷他就浑身冷得发抖,背过的文章通通记不住,握笔的手直冒冷汗,好多题都是不会的,贴经和墨义考得其差,倒是杂文和诗文轻松得多。
“贴经和墨义没过?”
谭盛礼皱眉。
谭振学不敢含糊,老老实实把原因说了。
“前两次也是因为这个?”
谭振学悻悻地点头,这个原因他从没对任何人说起过,要不是他大哥的哭声太过凄厉,他不会说的,“父亲,是不是……是不是……”
“是什么?”
谭盛礼问。
谭振学摇摇头,不说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他想说是不是他被诅咒了,要不然怎么每次的遭遇都差不多,而且那种感觉很奇怪,拿着考卷什么都不会,走出考棚什么都会了,像被施了诅咒。
看他吞吞吐吐的,谭盛礼没个好气,“先知者,不可取于鬼神,不可象于事,不可验于度,必取于人,遇事多反省,多从自身找原因。”
“是。”
谭振学颔首,恭敬道。
谭盛礼哪儿会不知道谭振学的问题出在哪儿,追根究底,考试太过紧张所致,他曾做过两届会试监考官,见过无数因自身原因无缘殿试的,走着进抬着出的比比皆是,考生承受力弱,遇到难题就手忙脚乱乱了阵脚,答题张冠李戴不知所云,更有紧张得心痛猝死的。
谭振学的情况不算严重,加以调整,考个秀才不难,不过谭盛礼不急于指点他,读太多的书德行不好又有什么用。
“既是贴经和墨义没过,之后再好好巩固,书读百遍其义自现。”
“是。”
谭振学的情况让谭盛礼稍微有所慰藉,总算有个上进治学的了,他看得出来,谭振学资质普通,靠的是勤奋刻苦。
天道酬勤,勤能补拙。
发愤图强胜过半途而废。
说到半途而废,他瞅了眼日头,快申时了,那位去河边洗衣服的人还不见回来,恐怕又躲哪儿偷懒去了?不是谭盛礼偏听偏信,谭振兴性格随父,阳奉阴违乃家常便饭,不好生管教又是个给列祖列宗蒙羞的人物。
他没有出门找人,只要他敢抱着盆脏衣服回来,有的是棍子等着他。
棍棒底下出孝子,武将嘴边常挂着的话,以前他不赞成,自从他过世后没几年,儿子做主变卖家产举家南迁,他就后悔没狠狠揍他们。
好在,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长子失宠河边搓衣服搓得手软的谭振兴还不知自家父亲的想法。
他从没洗过衣服,动作笨拙不说,双手使不上劲,想敷衍了事洗洗得了,转而想到父亲那句‘洗不干净就别回来’又怂了,不敢掉以轻心,只得继续搓,搓不干净又找棒槌捶,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大有愚公移山的架势。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地里的汉子们拖着疲惫的身子家去,唯独河边那抹身形仍在孤军奋战,汉子们无比困惑,今日谭家长子不知抽什么风,洗衣服就算了,一洗就是一整天,晌午都不曾离开,就他抱着的木盆,顶多四套衣衫吧,半个时辰完事的事,谭家长子硬是洗到现在。
有人好心提醒,“谭少爷,快天黑了,不若回家明早再来吧。”
谭振兴蹲的位置曾掉过孩子到河里,天色昏暗,视野受阻,周围又没个人,他要掉水里,只怕不好活。
谭振兴哪儿敢回家,这会满心都是这衣服太他祖宗的脏了,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最脏最臭的尿布被他扔了,如果再把这个也扔掉的话,被他父亲发现,少不得又是顿毒打,别看他父亲力气小,揍起人特别有劲,他浑身像被车轮辗过似的,又疼又酸。
汉子们看他不应,心头犯嘀咕,莫不是被脏东西附体了吧。
庄稼汉性格朴实,又念及租赁了谭家田地,便好心走近了提醒,谭振兴蹲在草丛后,那有个圆石,够容纳两人,谭振兴盘腿坐在世上,手里的衣服被他搓得没滴水了,时间太长,快干了。
“谭少爷?”
猛地蹿出个人,正打瞌睡的谭振兴吓得汗毛倒竖,啊啊啊的尖叫起来。
庄稼汉:“……”
“谭少爷,是我,天快黑了,该回家了。”
谭振兴仰头,夕阳的余晖快散尽了,他也想回家啊,又累又饿的,今天连口水都没喝呢。
“哎,你说这衣服怎么就洗不干净呢?”
明明谭佩珠抱着盆出门用不了多久就回家了,轮到他怎么就这么难,他竟是连谭佩珠都比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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