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低着头,跪了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人悲伤到一种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哭泣的。
离得近的臣子只见其侧脸冷峻至极,他隐约记得温留君的面部轮廓是极柔和的,好像秀丽的山川、荡漾的微澜,此时却觉对方是陡峭的险崖,汹涌的波涛。
他有些害怕,边痛哭边轻声道:“温留君节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解冻了谢涵,他“啊——”
的一声长啸从那几乎染红的马车上拔下一支箭矢,一个“玖”
字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好像择人而噬的凶兽,他的声音满含能鸩杀活人的怨毒,“玖氏,虺蜴为心,豺狼成性,攻我护都城门,杀我无辜将士,挑拨内乱,诛臣弑君,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当夷三族,永绝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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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头看了沈澜之一眼,对方立刻领命而去,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替玖氏求情。
玖氏留存在扶突的人确实不多,很快玖家被重兵包围,男女皆下狱,唯有谢娴被一顶软轿妥善送到宫中。
她惶惶然见楚楚、谢妤,“母亲,阿姊,怎、怎会如此?君父、君父”
她潸然泪下,“还有三思——”
谢妤前几天才给齐公请过安,不想竟是最后一面。
天人永隔,再多的厌憎怨恨,此时也全化作悲痛不舍,“他活着时我恨他送我回宋国,他走了我又恨自己不曾多多体谅他。
思来想去,我若不是他的女儿,若不是齐国公主,恐怕如今大字不识,满手粗粝,终日农活,或许还会被乡绅欺压、朝不保夕,甚至被卖到下贱的地方受尽羞辱。”
一夜夫妻百日恩,当初废太子案时,楚楚曾这么求过齐公。
现在这句话同样影响着她。
她并不像谢妤一样悲痛,只是怅然。
她想起年少时的惊鸿一瞥,年少时的齐太子谢皋唇红齿白,受命来楚国求婚,好像一只柔弱的兔子,被她捉弄了也只会抖下唇闭眼说“有辱斯文”
听到谢妤连绵不绝的悔恨抽泣后,玉搔头轻轻挠了下鬓发,懒洋洋开口,“你是我的女儿,不是齐国公主也会是梁国公主,雍国公主,燕国公主”
谢妤满腹的悲痛被突如其来打断,正逢谢娴入宫,她从小习惯于照顾保护柔弱温婉的妹妹,转而安慰,“没事的,咱们公室,‘夷三族’刑法都是管不到咱们这儿的,再说,涵儿难道会要了三思的性命?只是——”
她瞧着妹妹神情,“玖少卿恐怕是救不回来了,他可是玖家少主。”
谢娴目光一凝,良久,说:“我与他,早在七年前,就夫妻缘尽、恩断义绝了。
只要三思好好的。”
说完,她复又悲伤,“怎会如此?才听说君父病情有起色。
叔父、”
她顿了顿,“玖玺桓怎敢如此?”
“还不是狐源狡意媚上,玖玺桓胆大包天。
君父恢复了些,没有开仪仗,借阳溪君的马车掩人耳目去司寇府要私放狐源,玖玺桓则想攻破西城门放棘门大军进来害人,两军交战,谁管得了城下一辆小小的马车?”
说着,想象那场面,谢妤又止不住难过,“万箭穿心,君父当时该有多痛,多害怕?”
韩斯、蔺缺、栾殊、魏起、魏尝、翦雎、穣非等人,被沈澜之一并从北境带了过来,此时纷纷出力,帮谢涵抓人、探查、审判。
谢涵把须弥、须贾、拾夏、谢宾、谢浇、霍无恤都叫到一块来,他手上有从玖氏、虞氏收回来的两块将军令,和齐武公遗留下来的两块将军令,共计四块。
如今举国哀悼,齐宫遍地缟素,人人进来披麻戴孝,不走进了辨认一下还认不出来。
众人进殿前,彼此对视一眼,确定来者何人后,都是奇怪,不知谢涵为何将他们聚在一起,公室,兄弟,氏族、心腹,还有退下的须贾?
在大朝会旁边的宣殿里,怀陀低眉顺眼,谢涵坐上首,见人进来,赐座后长叹一声,“多事之春。
虞氏通敌叛国,罪行滔天,不除不可;玖氏弑君罔上,罪不容诛,岂能不杀?
可虞玖子弟遍布我国,顷刻间我国官场就少了十之一二的文武之臣,如此大的动乱,我齐建国以来,一手可数,每一次都几乎是灭顶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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