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中一寒,不知如何作答。
“好比今日,你放纵你的‘兄弟们’加害于你,总有一天,他们会真的要了你的命,到那时候,下一个该死的人,就是母后我。”
她紧紧握住少年的双肩,说着残忍的话,“也许不久的将来,母后不是跪在满地的药汁上,而是真的,躺在血泊里。”
仿佛一瞬间出现了母亲鲜血淋淋的画面,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绷紧了少年的神经。
曾今死亡无数次向他靠近,他却一次次因为手足之情,蒙蔽了自己作为人类与生俱来的脆弱。
皇宫是如此孤独,死亡于他,不比与各宫皇子貌合心离来的煎熬。
可如果是母亲呢?如果这样的威胁靠近的是自己最珍爱的母亲的?他少年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象!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少年最后渴望的不过是温暖的感情罢了,为了幻想中的感情,他一次次任由自己的性命被推上晃荡的钢丝,一步一步,走在各宫窃窃的嘲笑中。
少年的隐忍与宽容,他们看来不过是懦弱与好欺。
可若是换了母亲,若他们害的是自己的母亲……少年眼神渐渐清厉,含着泪水扑倒在妇人怀里。
“不!
儿臣不要母后死掉!
儿臣自然选的是母后!”
这个世界再冰冷,也有这么一个人,哪怕在众人面前高傲冷艳,防范一切,在他身边,却会脱去保护自己的一切外衣,紧紧拥住他,细心呵护他,只为他好。
妇人看着少年的脸,终于松了口气,但相拥的姿态却更加沉重。
她像一座染血的碑石,稳稳地树在少年的身边,用最后的无言,祭奠着少年最后的软弱。
恍然惊醒,子元睁大了眼睛,坐起在明黄的暖帐中——原来只是个梦。
梦中的椒房殿曾经是那么熟悉,宫中的辛香与温暖,仿佛还残留在子元的鼻尖与肌肤。
一时若有所失,子元垂下眼眸,任由侵入殿中的寒风干透他汗湿的亵衣,梦中的温暖一丝一丝地剥离,如今,只觉得好冷。
椒房殿现在又是何样呢,自从母亲去世,便再也没去过了呢。
殿中的椒墙依旧每年填补新的椒泥,辛香温热终年不散,可是,没有了母后的椒房殿,却再也不是那个能让他温暖的宫殿了。
背上突然一片烧灼,子元吃痛地抚上后背的刀伤,紧咬着泛白的唇,一个人虚弱地下床,对着铜镜拆开了早已染红的纱布,坐在博山炉边换药。
他不愿叫下人进来,他曾答应过自己的母后,这副脆弱的模样,决不再让任何人看见了。
这些年,他一直遵循着母亲的遗愿,深藏着真实的自己,以病弱的姿态示于众人。
他以为,他的心从母后去世便封闭了,可是此夜,伴着背上的疼痛,他却难以自已地想起了一个人。
自陈郡回来,已经三个月了。
大皇子因为平了叛乱,救了太子,将功补过,倒是重新受到了皇帝的重用。
可太子反因监军不力,致使先发军队损失惨重,好在当年皇后一党的许多老臣上书力保,虽然最后只罚了太子宫一年的开销,令其闭门思过,但风吹树响,朝臣们纷纷猜测太子宫经此一役,恐怕是要势利了。
于是,本就因为皇后故去而萧索的正宫,如今越发地冷清。
换好伤药,子元静静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清宵冷烛,他不禁有点自嘲。
失势病弱加重伤,在那些有心人眼里,自己恐怕命不久矣了吧?倒是不用再担心有人送有毒的果品了呢。
想到这里,子元莞尔一笑。
自己从来就不想争些什么,这么多年,只是想守住母后的一切,他只是不容许,整个皇宫将德思皇后的功绩遗忘。
他是母后的孩子,他必须站在权力的顶端,好好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重视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然而有些坚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何时开始动摇了。
闭上眼,却是那日如雪的衣衫,染血的长裙。
“南音……你是大皇兄身边的人么……你靠近我,又是为了什么……他对你,就如此重要么……”
子元的眼神中细流着伤感,他不是愚钝的人,他看得出来南音不是普通宫女。
他看她的眼神,是那样霸道却又温柔,叫他,莫名惊心,莫名失落。
她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自己,也是因为皇兄么?她的心愿,也像大皇子一党那样,希望皇兄继位么?可早已来不及了,他空荡的心,她不知不觉已经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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